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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张远岫还狠下心,迈出他以为永不会迈出的一步。
“忘尘”二字最终没能拉住他。
士子聚集宫门当日,墩子带着血书赶赴紫霄城,张远岫在他必经的长椿巷截住他,随后别过脸,吩咐身旁的暗卫,“动手吧。”
墩子的呻|『吟』很快被卡在喉咙里,而就在这时,一名劫匪流窜到此,暗卫不得不随张远岫避去巷口。
劫匪为财而来,没有救墩子的意思,看到巷口官员的身影,匆忙逃走间遗落匕首。
暗卫于走上前,拾起匕首跟张远岫请示,“大人?”
张远岫知道暗卫的意思,匕首,人死得更干净,更容易脱罪。
他静立许久,点点头。
匕首入腹的闷响,让张远岫想起许多年前,他还小,张正清带他去沧浪江边,告诉他父亲就在这里投江自尽的。
那时张远岫从江边捡起一颗石子,掷入江水,问:“父亲就这样没的吗?”
石子入江的响,与此时此刻夺人『性』命的动静一模一样。
张远岫担心张正清伤心,一直不曾坦,其实他对父亲早就没有印象,否则他不会轻易拾起石子投入江,在他心,他唯一的,仅剩的亲人,就张正清。
所以哥哥说沧浪洗襟,他便记住洗襟二字,哥哥说要修筑楼台,他便往着柏杨山高台长驻。
如今梦醒,才发现这一路走来步步荒唐。而洗襟台就洗襟台,登上台顶,才发现它不过如此,空旷且荒芜,没有那多的意义。
这几夜张远岫又做梦。
梦境反复而惊悸,不再缠绕他多年的,废墟之上遍寻不着亲人尸身的惶恐,亦不再张正清远赴陵川前,踌躇满志地说着诺,梦,他好像变成张正清,在洗襟台坍塌前的雨夜,亲口驱走连夜通渠的劳工。
但驱走劳工后,他没有像张正清一样离开,他一整夜都站在那里,看到水渠被淤泥堵塞,原处积起一滩滩水洼,地底之洪无处可去,不得不倒流反冲楼台。
他在梦里绝望地看着天明,嘶力竭地劝说每一个登台的人,不要登,会塌的,他甚至寻到谢容与,请他不要拆除那根支撑楼台的巨木。
可梦里的那些人都葬在昨日,任凭他如何相劝,一切也不去。
太晚。
就如同张正清出现在宣室殿上,老太傅劝说他还能够头,太晚。他希望忘尘盼着忘尘的今日,都太晚。
洗襟台的坍塌与张正清有关,那他作为他的至亲,不也背上那些无辜的人命呢?
如果他的执念能浅一点,当初不带宁州百姓上京,那些『药』商不就不会死?
甚至墩子死前,暗卫在捡起匕首,他请示时,他其实有过一瞬动摇。他在那一刻看到墩子求生的、挣扎的眼神。他想,他有什错,不过一个劼北可怜的孩子罢。可到最后,张远岫还不曾头。他在登上拂衣台时,捡起雪来,擦干净沾血的靴头,随后踏入宣室殿。
太晚,有时候人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从前他抬目见日,低头见尘。
而今他抬目苍茫的夜,低下头双手鲜血淋漓。
从大牢出来以后,张远岫总觉得无处可去,循着直觉来这新筑的洗襟台。而到这楼台之上,才发现自己曾经在许多个岔口没有头,于终于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洗襟台下夜风无尽,这望去,倒像无汹涌的沧浪江水。沧浪江可以涤尽白襟,不也可以涤尽他这周身风尘呢?
既都走到这里,那就再往前一步吧。
往前一步,就能够彻底忘尘。
张远岫安静地闭上眼。
……
天上响起隐隐雷,夜寒风四起,陵川的冬雪很少,反倒雨水居多,两名官兵守在楼台下,心道又要下雨,叫上白泉正欲寻避雨的地方,就在这时,暗夜里传来一闷响。
闷响伴风而坠,惊心而绝。
白泉的眼神一瞬空茫,扔下书箱便朝洗襟台下奔去,两名官兵茫片刻,脸上渐渐变颜『色』,他们似想到什,踉跄着循着白泉的方追去。
冬雷在天上翻滚,雷覆过整个陵川。
章庭自病愈后,一直歇得很好,这夜不知怎辗转难眠,到后半夜,竟被一阵阵雷嚷得惊悸不安,他不得不起身,正欲关上窗,忽看到一名官兵连滚带爬地进官邸,音几乎要撕开夜『色』,“章大人,曲大人,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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