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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虽然知道任全是在为自己考虑,张潜依旧觉得对方的预测过于极端,“佃户们怎么可能都像你说得那么坏?再说,王家拖欠佃租,也并非完全是故意!他家的情况我当时看到了,如果牛被拉走,明年开了春儿,日子的确没法过了!”
“张少郎君,张少郎君,请听我说!丰年,人肚子能吃饱,谷仓里也有余粮,当然谁都有良心!”被张潜的厚道,逗得哭笑不得,任全无奈地连连拱手,“可最近两年,要么倒春寒,要么大雨下个没完。家家谷仓都见了底儿。饭都吃了上顿没下顿了,谁还顾得上良心?!崔管家今天,如果不杀鸡儆猴,属下敢保证,剩下那些家欠了庄子佃租没交的,一家都收不上来!不信你问紫鹃!”
“真的会这样?”张潜迅速将目光转向紫鹃,额头上刚刚渗出来的汗珠,被灯光照得清晰可见。
看得见黑暗,相信光明,这是刘姨生前对他最后的叮嘱。因此,他遇到麻烦时,虽然经常会把情况往最糟处想,却坚决不相信人性当中全是自私与肮脏。
“人总是得先顾自家饿不死,才会再想其他!”紫鹃心疼地走上前,一边仰着头,用手帕替他擦汗,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少郎君的庄子靠近沣河,旁边还横着好几道小山包,地势本来就低。这两年春天冷,夏天时雨水又太勤,田地涝得厉害。除了高粱之外,其他庄稼收成都不可能太好。而佃户不像家里的仆人,什么都属于主人家的。佃户自己家里也有地,只是不够种,才又佃了少郎君的田去种。所以,租庸调这些,他们都得按时向官府缴纳。交完了租庸调,再交了佃租,剩下的,才是他们自己家的。官府的租庸调,他们不敢赖。但是,少郎君家的佃租,他们手中粮食如果所剩无几的话,肯定会能拖就拖!”
“租庸调,租庸调很高么?”明明紫鹃的动作无比温柔,张潜却仿佛被手绢擦疼了一般,下意识地皱眉。
虽然一直排斥将未成年的紫鹃“收了”,但到目前为止,紫鹃却是跟他接触最多,距离最近的人。既然连紫鹃也不站他这边,以张潜的聪明,当然能够意识到,他自己先前的想法,可能真的跟大唐土著们的想法格格不入。虽然,这个意识,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若是官府能将永业田和口分田,都按实数给庄户们分下去,的确不高。”猜测张潜可能是刚刚出山,对大唐民间情况几乎毫无所知,任全换了个语气,非常耐心地为他解释,“每丁每年不过交纳二石粟米的租,布二丈五尺加麻三斤的调,另外,还得交六十尺绢的庸代替服役。可架不住,长安附近人口稠密,官府从来就没把永业田和口分田按足数分给到庄户头上过。而租庸调,却从不打折。”(注1:永业田和口分田,是唐初的善政。到唐玄宗之前,因为人口膨胀和土地兼并,已经维持不下去。)
叹了口气,他又摇着头补充,“遇到丰年还好,庄户人家勤快一点儿,忙活一年下来,把租庸调交完了,总还能剩下一点儿口粮。可最近年年洪涝成灾,哪里还能剩得下那么多?口粮不够吃了,就得想办法租庄子上的地种。如果租来的地,也没经营好,有人就会打歪主意!”
“你看,你也知道,那王家是故意不交佃租,是为了给自己家留出足够口粮!”张潜终于从任全的话里,找到了一个“把柄”,轻轻推开紫鹃的手绢和手,尝试让他理解自己的想法。
他张潜不差这几斗佃租,而王家却需要粮食活命。两厢比较,他张潜吃一点儿亏,就当积德行善了!
“不光是为了留下口粮,那王家是犯官之后,家里总是想让儿子考取功名,重振门楣。所以春天时就死乞白赖多佃了二十亩地,夏天时他家的男人又操劳过度,卧病不起。所以就又跟庄子上借了过几次粮食和铜钱救急。”任全显然在跟着紫鹃过来之前,下过一番功夫,回答起王家的情况之时,简直如数家珍。“结果到了秋收之后,再加上利息,就彻底还不上了!崔管家先前派人好言好语催了好次,都没结果。所以今天下午才动了怒火……”
“再动了怒火,也不该拉人家的牛啊。更不该拉人家的女儿!我这个庄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张潜跺了跺脚,迅速打断,声音听起来却非常底虚。
他不能说任全的话没道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在华夏这片土地上,历朝历代,都天经地义。
问题是,歌剧《白毛女》中管家死崔找杨白劳逼债,也站住了欠债还钱的老理儿上。黄世仁向杨白劳放了高利贷,上一任庄主放出去的债,也不是免息!
杨白劳欠债还不起,死崔就想拉走他的女儿。王家欠了他张潜的债,崔管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拉走王家的耕牛,然后阴差阳错,也变成了拉走王家的女儿!
按照任全的说法,崔管家的举动,虽然有失粗糙,却无可厚非。按照同样的逻辑,白毛女中的管家“死崔”,岂不是也一点儿错都没有?
至于杨白劳因为还不起债自杀还是跳井,那是杨白劳自己的选择,也一点儿都怪不到黄世仁头上!
任全的话语和逻辑,再无懈可击。都与根植在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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