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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们的车马停于北掖门,而后须步行至未央殿下,脱履摘剑,而后方能上殿。
门口的虎贲郎原由京畿地的良家子中选出,二十人为一班,按照中郎将之令来殿前值班。然而今日的虎贲郎并非那些骄纵的京畿儿郎,而是一群沉默寡言的并州人。
但他们身上所着铠甲,手持长戟,皆无半分虚假,因而公卿们漠然经过时,也没人意识到这些虎贲郎的面目变得陌生。
在吕布下定决心后,整件事顺畅得令人讶异,虎贲中郎将支开了两班卫士,取来了二十套铠甲长兵,又教他们宫中行止言语,甚至连腰牌和一应进出宫的手续都办理妥当,这就不免令陆悬鱼产生一个怀疑:即使这件事不是由吕布来执行,也早晚有人会动手。
因为整个朝廷仿佛形成了一种隐秘的默契,从司徒到仆射,从骑都尉到中郎将,这些就在董太师身边的人已将密谋筹备完毕,只等太师车驾来到就能动手,而董卓却仍浑然不知。
天下苦董卓久矣,甚至连她这样一个生活在市井之间的人,也乐于为这个无声无息而又声势浩大的刺杀行动搭一把手。
陆悬鱼这样漫不经心的一边想,一边稍微扭了扭脖子,她感觉手持长戟站在北掖门内充当蜡像已经好久,适当活动活动有助于血液循环,于是脖子发出了“咔啦咔啦”的声音。坐在轺车上经过的公卿注意到了这个虎贲卫士的小动作,便投来了矜持但含有责备的一瞥。
但无人在意他的目光,因为前方灰蓝色的晨雾之中,缓慢走出了一队车驾,秉旄仗钺,气势非凡。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董卓。
中平六年董卓进入雒阳时,张缗曾经远远地见过他一次,他说这位将军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威武勇壮,远观仍能为其所慑。
后来在都亭侯府,吕布喝酒闲聊时也曾提起过延熹永康年间,董卓打过的无数场恶仗。在某场令他名显天下的大战之后,这位边地武人将朝廷赏赐的所有布帛财物全部分发给了他麾下的将士。
“为者则己,有者则士。”董卓的这句话与他的这一番功绩同样闻名天下,乃至过了许久后,仍令吕布为之赞叹。
为功者虽己,共有者乃士。毫无疑问,这是一名能令羌胡闻风丧胆的百战之将,因而她甚至有些期待能够近一点,再近一点的看看这位残暴与悍勇并称的反派boss。
但车上端坐的,与其说是反派boss,不如说是个严重缺乏健康管理的老人,他显得很疲惫,眼袋透着青灰,但又强撑着端坐的姿态。皂盖车行进时,车身在石砖上缓慢地摇动,于是他裹得严严实实的那身肉也跟着有规律地摇动。
……这不像什么名将,更像个硕大的布丁。
当她这样在内心吐槽时,董卓的车驾慢慢临近了,骑都尉李肃回头看了一眼,而后便持戟冲了上去!
一片惊呼!
这二十并州死士并非用来刺杀董卓,而是隔绝开董卓那支亲卫队。因而她做过许多种设想,比如说血流满地的混战,比如说飞檐走壁的追杀,再比如说临死前决然的最后一搏。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当吕布策马上前,挡住了那支慌慌张张准备迎战的亲卫队,并且拿出了诏书时,那些凉州人便恐惧地后退了。
“有诏讨贼臣,其余不论!”
自皂盖车上滚落下来的老人瘫在地上,努力地想要爬起来,周围方圆十丈之内,却好像隔开了生与死的界限一般,除了吕布和李肃之外,再无一人上前。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一点,但宫道上的石板路仍然十分潮湿,带着昨夜的积水,被董太师的手掌扑腾出了几个小小的水花,看着既喜感,又可怜。但吕布的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有一股森然的冷意。
那个老人终于放弃了挣扎,他抬起头望向他的义子,脸上混杂了绝望、狰狞、唾弃,以及仇恨,他似乎将要咆哮,但在他张开嘴,但胸腔里最后一丝气魄尚未翻涌而出时,吕布的长槊便扎进了他的胸膛之中,于是那声音便转得极低,除了吕布之外,大概没人能听得见。
而那些西凉出身的虎贲卫士在见到这一幕时,竟然谁也没有上前,为他们的主人尽最后一次忠。
【他说话了吗?】在一片欢呼声中,她不确定地问了黑刃一句,【我刚刚没听清。】
【大概说了吧。】黑刃不太在意,【看那个董卓,他是整个关中的主人,但现在瘫在那里,连一条狗都不如。】
【从他骑不上马开始,他就死定了?】
【从他离开他的军队开始,】黑刃说,【他就死定了。】
事实证明,官僚的效率是可高可低的,在董卓被吕布刺杀在北掖门口时,一份加封皇甫嵩为征西将军的诏书已经写好并加盖了天子印玺,送到了前来朝会的皇甫嵩手里。
于是在小黄门尚未打满一桶水,将宫门前的血迹清洗干净时,两千禁军便由皇甫嵩带领着出了城,直奔郿邬而去。
马蹄声纷杂而出时,陆悬鱼百无聊赖地抬头看了看天。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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