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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楠木制成的梓宫在金銮殿前停灵足足十九日,终在钦天监选定的黄道吉日出殡。
送灵的长队绵延百里。
整座王城哭声凄绝,长街之间遍地缟素。
天高云淡,冰雪消残。
长宁三十六年岁末,幼子楚端懿即位,改年号永定,追谥先皇为康帝。
自此,康帝所治长达三十六的平宁时代终归落幕。
永定元年续接起两个时代的罅隙。
旧岁将尽了。
康帝的棺椁沿途踏过钩弋廊回,浩浩荡荡地送出承明门外,却被一个浑身素白的老臣拦下了去路。
贺允似乎一夜之间满头白发,再找不出半点昔日里荣光无二的风发意气。
他向随行的礼官深深鞠了一礼,恳求道:“吉时尚早,请容老夫同先帝说几句话罢。”
“这……”礼官为难地看他一眼。
朝中何曾有过这样的先例。
纵然君臣间情谊深重,待棺椁葬入皇陵,在灵位前悲悼也无甚不同。
只是这位年迈的老御史执拗地拦在路中,满脸皆是沉痛的哀思与愁念,教人不禁动容。
小郡主亦在送灵之列。
少女一袭素白色丧服,额间系着斩衰冠,芙蓉面上未着半点颜色,一身肃穆。
小郡主隐约咂摸出几分不对味来。
贺允与皇帝君臣多年,情深义重不假,但无论如何不至横拦先皇出殡。
礼官将其中利害盘算过几轮,贺老御史终究不过是来送灵,既只是说上两句话,自然无伤大雅。
他清了清嗓子,挥手示意身后抬棺的宫人暂且顿一顿,向贺允作揖道:“贺大人,请快些罢。”
贺允立时直直跪于灵前砖路之上,落下两行浑浊的热泪。
“陛下,臣来迟了,臣来迟了呀……”
他掩面拭泪,将头重重叩在冷硬的砖地上,留下一片斑驳的血痕。
“陛下生前……生前唯盼清剿朝中叛臣,孰料这叛党中最后一位,却是臣那逆子……是臣家中逆子贺恭啊。”
众人立时一片哗然。
贺云存因着早入公主府做了驸马爷,多年来与贺家无甚牵扯,先皇才可额外开恩,饶恕御史台全族。
而这贺恭,却是实实在在的,贺老御史一手教养出来的嫡子。
贺允全然不顾额间汩汩冒着鲜血的伤口,又朝砖地上闷声一叩。
他含泪陈述道:“罪臣贺氏,已将叛贼贺恭及其全部党羽下入台狱,愿听候新皇发落。”
他做得实在狠绝,近乎是未曾给贺恭再留半条生路。
从那日傅长凛入贺府详谈,至今不过廿三日,他却已将贺恭全部党羽收监,可谓是雷厉风行。
贺老御史这一番大义灭亲,倒是在一举扳回不少人心。
这位老臣满脸是血地抬起头来,鲜血混着热泪淌过脸颊:“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贺允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容色哀戚地缅怀道:“陛下卧病在床时,最盼着能见通敌一案了却。而今事毕,罪臣终于有颜面泉下追随了。”
他说完这话,忽然面色一变,不是哪里来的气力霍然起身,不顾一切地冲向抬棺的木梁。
竟是意欲自尽于先帝灵前。
众人尽皆未能反应,人群中却有一颗石子破空飞出,直直打在他左膝。
贺允身形一顿,不可抑制地倒在灵前半步之内。
小皇帝含泪冲出了队列:“太傅……”
傅长凛跟在新皇身后一步之内,从浩荡的送灵队列中缓步走出来。
贺允却惊惶地推拒着楚端懿扶他的双手,一时声泪俱下:“罪臣死不足惜,死不足惜呀!”
楚端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只一味搀住他的手臂,恳切道:“太傅,御史台一脉为我朝效力多年,将功折罪,朕许你特赦,免去诛连之苦。”
贺允哀叹着摆了摆手:“陛下,万万不可。罪臣贺氏教子无方,万死难辞其咎啊。”
傅长凛在一侧默立许久,淡淡道:“贺大人,先皇遗志诏您辅佐新帝安稳朝堂,岂可背旨。”
小皇帝楚端懿当即从善如流地颔首赞同。
贺允这才颤颤巍巍地跪正了身子,叩首道:“谢陛下隆恩,谢先皇隆恩。”
他一瘸一拐地让出前路,与傅长凛擦肩而过时,极快地交换过一个眼神。
康帝崩逝太过突然,新皇根基未稳,单凭一道苍白的旨意免去御史台诛连之罪,只恐朝中人心不平。
今日贺老御史这一出好戏,倒是实实在在一记重锤。
御史台忠君之心皇天后土所共鉴,贺允又是两朝元老,天子之师,哪个还胆敢说半句不是。
康帝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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