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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夏橘(三)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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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来,这些道理从前都是盘旋在洛阳城上空,如同鸿雁之影一般的东西,她这一生,都不配见窥其门径。如今,顺着张铎的话,她竟一点一点地自己悟了出来。虽仍然言辞粗陋,但她还是由衷地兴奋欢喜。

想着便要站起身,谁知过于匆忙,膝盖狠狠地撞在了陶案边沿,痛得她一屁股坐了下来,喉咙里的声音也被痛哑了。

“身为宫人该有的行仪呢。忘了?”

席银抱着膝盖,抬起头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说完,她又把手伸了出来。

张铎却站起身朝屏风后走去,甩下一四个听不大出情绪的字。

“得意忘形。”

席银看着屏风后面的人影,悄悄手收了回来,暗自庆幸,弯了眉眼,险些笑出声。

那日夜里,张铎在屏风后面看书,席银则坐在他的御案前,把之前那本《就急章》翻了出来,模仿着张铎的笔力,一遍又一遍地写字。从前写字,她不过是怕受皮肉之苦,可这一夜,她却起了心,想要认认真真地,写好张铎的这一体字。

日长夜短,二更天时就听见了鸡鸣。

席银抬头朝屏风后面看了一眼,张铎在亲自剪灯。

席银问了他一声,“要茶吗?”

里面隔了半晌,才应了一个“嗯。”

席银放下笔,走到门前的红炉上去取水,抬头一望门外,有几朵凤仙花随着夜风寂静地打旋儿落下,明月当空,云疏星灿,风轻轻地敲着门壁,席银站直身子,认真朝外面看去。

隔着雕花和碧沙,她隐约看见了天穹上的鸟影。而当她闭上眼睛时,又听见了那遥远的金铎之声,孤独绵长,和屏风上那个等茶的人影,彼此为衬。

赵谦如期领兵出了洛阳城。

七月中旬,洛阳城中的荣木开了花。外郭的冰井台和凌室都在为长公主殿下的婚事筹储冰器。这一日,凌室的凌人来张府送冰,在绕潭的廊下瞥见了岑照一眼,出府便对人言:“长公主长居张府,不肯结姻,果真是在府中藏了一绝色。”

俗人多爱俗艳之事,聚则凑恶趣。

“听说,那人之前是一个死囚,长公主殿下在太极殿外跪求了好几日,陛下才没有杀他。改了八十杖,人嘛,被打得皮开肉绽,差点还是死了,后来,长公主殿下太医正亲自用药,才又把他的性命救了回来,你今日瞧着,是个什么模样?”

“哎哟,好身段,好模样啊,素衣宽袍,邀香引月,说他如松似鹤也不为过,只是可惜,眼睛是瞎的,蒙着一条青带。我进去看见他的时候啊,他正在潭水边坐着,身旁的那些绝色女婢,都被他那风姿衬得没了意思。”

“有这么美的男子吗?”

“你还真别不信啊,我冷眼看着那些女婢啊,一个个想去看他,又不敢去看他,面色羞得跟桃花一样。”

“这般说来,也难怪公主喜欢他。”

这话说到此处,却不知为何,越见难听起来。

有人腌臜地说道:“长公主殿下喜欢又如何,那也是个没羞耻的内宠,大丈夫要在四方天下上建功立业,哪个喜欢做裙钗之臣,每日捧着女人的脚嗅滋的。”

那凌室的凌人道:“你这话,说得倒也有些道理。要我,也情愿做手上这份差事,回去让家里的女人伺候我。”

“这不结了,什么如松似鹤,我看是如粪似土……”

这些话,经添油加醋之后,在市井里传谈,多多少少有几句,落入张平宣耳中。

“岂有此理!去把凌室的那个人带回来,我要亲自问他。”

女婢看了一眼岑照,见他抬起一只手摆了摆,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那一日,顾海定亦在张平宣府上,一手执麈尾,一手翻佛书,正与岑照论一则公案,见张平宣动怒,转向岑照道。

“一贤公子,到是稳在莲台。”

岑照笑了笑,“本就是残命之人,何必纠缠言语。”

张平宣道:“伤你就是伤我,你不纠缠,我却不肯就此作罢。”

顾海定道:“长公主维护岑兄之意,我见赤忱。”

岑照摸索着挪膝转过身,朝张平宣拱手弯腰,行礼道:“殿下一贯错爱。”

顾定海道:“公主何曾错爱。商山有四皓,青庐余一贤。岑兄虽然眼盲,却比这洛阳城中所有人,都要清明。这次多亏岑兄提点,我才不至于在朝上犯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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