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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子,但牛皮鞭子直接打在骨瘦嶙峋的身体上,是必定要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因此她一路走过,就见了一路的伤痕,偶尔有农人抬起眼睛往她这里看一眼——那是无声无息,全无生气的眼睛。
她走在路上,走在金色的麦浪中,走在生机勃勃的大自然中间,又仿佛走在无数死人中间。那些人静默着,像是等待他们既定命运到来一般,温顺,沉默,绝望地当他们的奴隶。
她继续耐心地走着,看到一名监工调转马头,慢慢远去时,对路边正忙碌的一个农人打了一声招呼。
“老伯,”她问,“你是邬堡里的人吗?”
那人头也不抬,仿佛聋了似的,于是她掏出一块饼子,递了过去。
这次农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接过饼子,揣进怀里,然后才开口说话。
“你快些走吧。”
“为何?”她笑道,“我自走我的大路,碍了谁的眼不成?”
“耕种人手不足,恰逢关中有变,堡中这几日正抓流民呢。”农人小声说道,“你这小娃子竟然孤身上路,遇了他们,你我就是一样的人了。”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县令不管?”
“堡中有数百力士,莫说县令,便是郡守也畏韩公三分哪。”
“那你想逃吗?”
农人皱眉看了她几眼,摇了摇头,“不逃。”
“为何?”
“逃去何地?”农人反问道,“弘农十数个邬堡,互相攻伐,大掠男女,每每打一次仗,少说要死十余条,多了几十条,上百条人命也不止。逃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莫说逃了,便是老老实实在这耕种,还会被掠过去呢!我妻子儿女飘零四散,也不知身在何处,是否还在人世!逃又能逃去哪里!”
听得农人这一番悲怆话语,她半天也没反应过来,正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后面路上却远远地传来了些嘈杂声,那农人吓得踉跄后退几步,急急忙忙地埋首下去,再也不多看她一眼,嘴里还念叨着,“还不快走!”
路的尽头果然是十几个骑马佩刀的壮汉,中间押着几十号流民,都用绳子捆了手,连成一串,一个拽一个,哭声连天。
但谁要是哭得声音太大了些,便有壮汉策马上前,一鞭子让他闭嘴。
队伍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牛车上载着钱粮,麻袋上还有许多已经干涸的血迹,一见便知这些壮汉是经过一番打斗,甚至杀了几个不听话的流民之后,才将剩下的人带回来的。
经过田地时,监工远远地跑了过来,热情洋溢地打了一声招呼。
“今日如何?”
“三十多个,其中总有几个得用的……对了!”那人跳下马,从队伍里扯出了一个少女,大声嚷嚷道,“你看这个怎么样!”
那边吹起了口哨,“可是要进献给大公子的?”
“大公子这两日似是要纳新妇的,必没心思的!”那人哈哈大笑起来,“我同刘伯说一声,晚上留给咱们几个吧!”
队伍中出现一阵骚动,有人破口大骂,又被几鞭子抽得惨叫连连。她坐在树上,看那少女惊恐绝望,看她家人悲愤莫名,再重新将头抬起,放眼望去。
听说弘农郡有十数个邬堡,她想,如果都是这样的做派,郡守也不理不睬的话,要那些地方官何用呢?
【你知道答案,但你总是试图躲避它,不去直视它,其实这没什么,】黑刃说,【既然一个秩序已经摇摇欲坠,失去了权威,那么总有人会建立新的秩序的。】
【这样的秩序?】
【这样的秩序。】
天色暗了,无论是那些农人,还是被抓来的流民,都在看守与监视下,或沉默,或哭泣地排队走进了邬堡,当然,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收割下来的粟米,以及那些掠夺来的物资。
于是邬堡内的妇人们停下了择菜洗菜,忙忙地擦干手上的水,跑过来帮忙从牛车上卸下那些物资,以及搬运粮食。于此同时,她们也会忙里偷闲地对那些新抓回来的流民品头论足。
“刘家阿姊,你可看到那小娘子了?”
“哎呀,我从来不忍心看那些流民的,”那个妇人立刻说道,“你还不知?我最是心善的。”
“话虽这么说,你家儿妇这几年还未生育……”声音便转了低,中年妇人听她这般嘀嘀咕咕,立刻也开始上下打量起来。
“看着瘦了点儿……不像个好生养的样子,况且这几日不是又收纳了些壮士进堡?堡主吩咐下来,若有妇人,先令他们随便挑选的。”中年妇人犹豫道,“也未必能轮到我家吧?”
“堡主虽这么说,但他又不能时时去查细账,你且想想,地牢里哪天不死几个?抬出去扔了不知多少,只要在二哥那处礼数到了,难道这还不是小事?”
中年妇人便上下打量起那个爱说话的小个子妇人,“你怎的对我家这些事如此上心?”
那小妇人一扭身子,噗嗤一笑,“前日他们不是推了一车草药回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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