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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绝地说:“一个精神病病人的命,哪里比得上一个医生重要。”
是两面三刀吗?
不。
不是的。
贺予已然明白,那是最刻骨的绝望。
最深的愧疚。
贺予终于知道,那个曾在会所让他恨的那么深的谢清呈,其实是在问秦慈岩——老师,我的命哪儿有你的命重要。
他仿佛听到谢清呈在说——
我就是个病人。
我就是你从血泊中拼凑回来的一具尸体。
你是国士无双,是杏林圣手,你有妻子,有女儿,你有未竟的著述,你有未完的梦想。
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说,出了事要先找你呢?
你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呢?
贺予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能看到了……
他以第三人的视角,看到老人望着谢清呈,看到老人不说话,笑眯眯地,像过去每一次看到谢清呈发出疑问和困惑时一样,无声地,宽容地看着他。
贺予想起在摄影棚水库里,谢清呈曾经对他说过,那老头子越来越年迈,心肠越来越软,脾气越来越好了。
如果不是易北海的刀刺向了他的血肉,他本该与妻子安度晚年,而谢清呈可以在探访他的时候给他带一束百合花,插在书房的藤编篮子里。
可是后来,谢清呈连在老人坟前献上一束花的资格都不再有。
谢清呈遥遥地望着他的碑,都要被师弟师妹们赶走。
但是贺予知道,他没有后悔过。
——这才是谢清呈的魂灵。
当男人机械地吐诉那些砭人肌骨的句子时,他是在把自己往深渊里推。
他痛恨那些绑架着医生要求他们去为病人赴死的所谓的弱者,他担忧那些天真的,莽撞的,过于善良的师弟师妹们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或者说,他们不敢讲一句“医生能不能受到保护,因为医生的命也是命,医生也是人,也有家,有妻子孩子,是女儿是母亲。能不能不要赞扬着我们,却逼着我们要用鲜血来对得起这份赞扬。”
他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他把自己的名誉牺牲,把自己的事业埋葬。
——这才是谢清呈的魂灵。
他付出了代价,像秦慈岩保护他一样,保护了后面那些穿着白衣,疲惫的,忙碌的,充满热忱的,怀揣理想的人们。
一直以来,贺予都以为谢清呈是厌憎病人,是害怕病人。
但他厌憎的,其实是他自己。
贺予竟不知自己一直尊重着精神病患者,保护着那些在心理和生理上都备受折磨的人,而谢清呈亦是其中之一。
是离他最近的那一个。
——这,才是谢清呈的魂灵。
喜欢吗……
喜欢吗……
这样的人,这样的心,这样的魂……
胸口中那头巨兽有了名字,正疯狂地在心腔里盘旋。
他仿佛借着这头异兽的眼,俯瞰到了当时那个在医院里横眉冷对千夫指的男人,看到那个男人与秦慈岩透明的灵魂遥相对望着,他们周围是漂浮着的古老的水精灵,从布鲁克林的岁月里,泅到如今。
然后秦慈岩转过身,老人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慢慢地走了,背影从年迈者的蹒跚,到壮年的从容,最后到了青年时期,一个年轻的留美求学者,胳膊下夹着一叠厚厚的书,他笑着看着漫天飞舞的水精灵,最后回过头,朝追不上他的谢清呈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
“小谢,我救你,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因为我知道你会做我要做的事情,你活着,就是我也活着。”
“你是我的寄托,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徒弟,是我的战友,你是我留下的希望。我老了,老的人总是要走的,老去的叶子应该为保护新的叶子而落下。从前我的师父们,也牺牲了他们的时间,他们的心血,然后才有了后来的我。”
布鲁克林的夕阳落下来,照在青年的身上,那个穿着欧式西装,笑眯眯地青年向他挥了挥手,然后消失在了一片金辉灿烂中。
贺予看到谢清呈站住了。
不追上去了。
谢清呈的脚步停下来。
谢医生看着秦医生一点点地消失,像看着父母在雨夜里冰冷的尸体,天光如箭镞,如暴雨,如烟花,如那个人一生所铸的光明,在这一刻照着他的面容,他的表情霎时破碎支离,他僵硬着站着。站了好久。
贺予知道,谢清呈去不了布鲁克林。
他必须回去。他必须回首。
于是,谢医生抬起手,无声地,无情地,戴上了那张名为“背叛者”,名为“懦夫”,名为“逃兵”的假面。转过身,重新回头面向其他人。悲伤的,坚毅的,决绝的目光,从那假面后面透出来。
他走回去,和秦慈岩相反的方向。
他走到未尽的黑夜里。
由烈火烧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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