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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再次静止了。
挡去顾星朗身前的众人没有迎来任何袭击。
只有竞庭歌,直直地,双膝跪了下去。
阮雪音脑中空白,胸中狂跳,心道这丫头是在服软求情?
然后她看到了纪齐痛苦得近乎扭曲的脸。
和那一声紧接着传来的:姐!!
先前被盖过的,她没能抓住的那缕游魂般的直觉,被风雪刮了回来。
她僵硬挪步,尽量快,越近,越能清晰辨别顾星朗的神情。
震惊、痛楚、愤怒、委屈,所有词都是,又都不是。
无边混乱中顾星朗感知到阮雪音正近,惶然望她。
阮雪音便在这五雷轰顶的预感里走到,看见了竞庭歌当胸深刺的匕首,和左襟上逐渐盛开的,血红的花。
那位置,那花朵,与寒地长湖边垂死的上官宴那样像。
连笑容都像,三分认命,三分洒脱,三分自嘲。
但上官宴的笑,最后归于的是释然。
此时的竞庭歌,笑意尾端,却是得色。
“对不起了,小雪。临到最后还是摆了你们一道,用这种,并不高明,却应该有效的法子。”
那得色里分明还有歉疚。阮雪音动不得,只觉浑身血液在瞬间被抽空。
“师姐夫。”她那样跪着,仰着头,再看顾星朗,温和而有礼,“尚无烟火警示,但我猜,你的兵马已攻入蔚西了吧。这事儿我救不了了。我隐居太久、下山太晚,而你,决心太定、手腕太硬。此役你若功成,新区归你,我无话可说。”
顾星朗也觉浑身血液都被抽空了。
他忍着人之常情的阵痛,更忍着不去想阮雪音会因此如何、自己同她又将因此如何——不能想,更不敢想。
但此情此景让他蓦然想起,景弘六年竞庭歌率使团入祁,在鸣銮殿觐见,姿态高高,不跪不拜。
-她在蔚国也不跪不拜的。阮雪音告诉他。
一生不轻易跪君王、更不曾跪过他的竞庭歌,居然,跪下去了,以这样的方式。
“但庭歌斗胆,与师姐夫谈一个条件。”
寒冻天让血液的流失和缓,匕首造成的创伤不若上官宴所受长枪那样重,但竞庭歌的脸还是肉眼可见地,迅速荼白。
这把匕首她随身带,抵过纪齐的后腰,最终插进了她自己的胸腔。
阮雪音压着席卷而来的奔溃至她身侧,面对她跪下,掏出绢子压住那淌血之处,很轻又很沉地道:“别说了。我带你走。阿岩还在等你。”
竞庭歌全不理会,看着顾星朗继续道:“三十年。我不敢奢求百年,五十年也觉过分,就三十年,师姐夫。请你考虑,答应,三十年,不伐蔚。”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艰难,像是伤重乏力,又像是哽咽。阮雪音去揽她,想让她靠着自己,竞庭歌绷着全身气力拒绝,依旧端正跪着仰视顾星朗:
“我本想同师姐夫商量,请你答应景弘一朝不伐蔚。转念想,万一你使诈,明年、后年、五年后就禅位给顾星漠呢?年号随之改,约定就作废了。”
此役蔚西若失陷,祁国疆土再扩,且会对蔚形成绝对合围;慕容峋回苍梧很可能要与陆现斗法,蔚国连续动荡,社稷之根基必然重损——两相叠加,式微已成必然,过个三五年祁国若举重兵伐之,亡国,已能预见。
三十年,最快也要三十年,在竞庭歌的判断里,才有可能恢复精气神,与祁国抗衡。
顾星朗与阮雪音自都明白这个道理。
也就无比明白眼前的死亡谈判,是何等分量。
那头慕容峋察觉异样,稍犹疑,终是驭马缓缓来。
他身后最近的几名将士随护,个个兵刃在手,满脸戒备。
“至于师姐夫你为什么要答应,”鲜血一缕从竞庭歌嘴角流出,将她牵起的笑容衬得格外明艳,“我若是你,就不答应,凭什么答应。是啊,凭什么…”她闭眼,似在聚集残余气力,
“以道理论,我死了,等于亲手斩断慕容峋臂膀,从今以后他的王朝、慕容家社稷,不会再有我帮衬,对师姐夫的威胁,也便少去很多。嗯…这或许算不得什么,对你而言,不值得拿三十年休战之约来换。所以,所以,”
她艰难转动脖子,看阮雪音,
“以情意论吧。以情意论,师姐夫,求你…答应…”
这所谓情意,可以是请求,也可以是威胁。看似用的阮雪音,也可能用了上官宴,甚至慕容峋,还有两个孩子。
以及她自己。
这是拿漫长九年的所有经历,或对抗或联袂而终于形成的一张独属于他们几个的网,去换顾星朗一次至情至性的妥协。
就像景弘八年信王谋逆时,她在鸣銮殿前做的那样。
慕容峋策马愈近,能完全瞧清画面的瞬间,竞庭歌正好脱力倒在阮雪音身上。
是这一倒让他明白过来那异样为何,也便顾不得自身安危,大力跃下,大步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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