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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散,大半黑发慵慵懒懒地倾泻在冰凉地板上,有的拂过少年人白玉般的面庞与细长眼尾,虽是凌散,却也平添几分道不明的暧昧之色。
更无需说他耳根上浓郁的红,以及仓惶不定的目光。
铁锈腥气与发丝间的木植清香彼此交融,凌乱衣物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因为裴寂动作匆忙,只粗略盖住了胸膛与手臂的大部分皮肤。肩膀上的肌肉与白皙腰侧隐约可见,实在有些——
如果他一动不动坐在圆凳上,宁宁一定不会有别的什么想法。
可现在离得近了,见到裴寂这副模样,她反而觉得心头闷闷地发热。
“伤口全裂开了。你别动,我扶你起来。”
她蹲下正要伸手,却见裴寂咬牙撑起身子,一只手仍然按在锁骨处的衣物上。
他面色阴冷,勉强止住因疼痛带来的轻颤,浅浅吸了口气:“……你先出去。”
宁宁掀起眼皮看他。
裴寂刻意避开这道视线,竭力克制重如鼓擂的心跳,没来得及开口,就很快听见她的声音:“出去做什么?等你穿好衣服,让伤口裂得更深?”
宁宁似是有些气恼,语气很急:“我连你的手都拉过了,现在这样有什么不能看的!”
话音刚落,饶是她本人也不由得愣在原地。
现在这样有什么不能看的。
——现在这样怎么就能让她大大咧咧地看了啊!
只不过是牵了一次手而已,哪怕四舍五入,也绝不可能变成□□坦诚相见的地步吧!更何况这怎么说也是裴寂的身体,她——
宁宁的思绪一团乱麻,只想找口棺材,安安静静把自己埋好。
她之前从没有发现过,原来“身体”这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字,也能暧昧得叫人脸色通红。
裴寂愣了半晌,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番虎狼之词吓了一跳,脸上呆呆地没什么表情,倒是耳朵上的红潮刷啦啦往脖子涌。
“哇。”
承影发自内心地感慨:“宁宁她如此生猛吗?”
“那个,就是,我的意思是,作为相亲相爱的同门师姐弟,咱们关系已经算是不错了,这种事情不用太在意。”
宁宁拼命组织语言,试图挽回自己在小师弟眼里日渐崩坏的形象,只希望不要被当作恬不知耻的女流氓。
想起裴寂重重摔在地上的那一下,她下意识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轻轻摸上对方后脑勺:“这里是不是撞疼了?”
她动作笨拙,手掌上温柔绵软的触感却让人无比安心。
裴寂第一次被人摸脑袋,之前后脑勺撞在地板上的剧痛得了疏解,如同沉重冰块慢慢融化,化作水流渐渐散开。一股暖意带了恰到好处的力道,有些舒服,也有些痒。
他在心底暗骂自己扭捏,本打算将衣物移开,念及薄衫之下的身体,动作却又是一顿。
如若这具身体毫无瑕疵,裴寂定会欣然地、甚至带着期待地让宁宁见到。
可它不是。
他从小被娘亲打骂着长大,后者对弃她而去的魔修恨之入骨,心理偏执得几近癫狂,等裴寂长相与那男人越来越像,报复便也越来越狠。
在他长达十多年的人生里,所接触到最多的东西,唯有空荡狭窄的黑屋、染血的长鞭木棍与女人毫不留情的耳光。
她向来将他当作发泄愤怒的器具,从不曾为自己唯一的孩子疗伤,只会偶尔丢下一些便宜的金疮药,让他自行涂抹,不至于死去。
那些粗制滥造的药自然无法令伤痕完全愈合。
与其他人光滑洁净的皮肤不同,裴寂身上遍布着狰狞可怖、如同蜈蚣一般的旧痕。而后来拜入玄虚剑派,比武切磋时不少同门联合起来的刻意针对,更是让他平添数道剑伤。
就连今日医馆里的大夫替他擦药时,也忍不住轻叹着自言自语,从未在一人身上见过如此之多的疤痕。
无论受伤还是留疤,对于裴寂而言皆是家常便饭。
他从不为此感到羞耻,哪怕有大夫见后露出惊讶之色,也不过神色淡淡,并不理会。
可此时此刻,迟疑与恐惧却从心底迅速蔓延,如同密不透风的藤蔓层层叠叠,桎梏起他的所有动作和思绪。
……他不想让宁宁看到衣物下那具苍白丑陋的身体。
任何人都无所谓,唯有她不可以。
“怎么了?”
宁宁察觉他眸光一黯,伸手拉一拉盖在裴寂身上的薄衫,却见他将衣角攥得更紧,蹙眉冷声道:“你出去。”
承影猜出这孩子的内心所想,少有地语气正经,迟疑出声:“裴小寂……”
裴寂的神色本有过刹那缓和,宁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摸不着头脑,思虑无果,又听见他声线沙哑地重复一遍:“我可以自己来,不需要——”
然而裴寂来不及把话说完,所有言语就兀地卡在喉咙里。
连承影也大吃一惊,发出一声宛如抽水马桶的尖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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